阿父上一次离家出走，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。

他们说，朝堂少了一个草管人命的奸臣，天下终于可以太平了。

但皇帝显然不这么想。

他害怕没人替他管偌大的江山。

害怕没人帮他收拾那些割据一方、富可敌国的藩王。

贵妃一族就曾经栽在阿父手上。

当年，诛九族的旨意下来之后，国公府准备鱼死网破，阿父率一队亲兵，提着一柄长枪，杀得国公

府上下鸡犬不留。

他浑身浴血，带着国公和世子的头颅招摇过市，将几颗头扔在了贵妃面前，生生逼疯了她。

他斩下了贵妃的手脚，还是皇帝求情，她的噩梦才终于结束。

自那之后，阿父的名字，可止小儿夜啼。

纵然有私仇的缘故，可若非皇帝默许，阿父不会做到这种程度。

杀鸡做猴，再对付别的藩王，便容易多了。

阿父背了那些骂名，好事全让皇帝占了，他当然要费心思找阿父，否则那些脏活累活谁替他干？

宫里派出去的人差点把天悦城掘地三尺，在丧失最后一点希望的时候，皇帝拖着宽大的身体回头的

时候，看到了坐在丞相府前台阶上我单薄的身影。

皇帝差点喜极而泣。

等我阿父回来的时候，皇帝陛下语重心长地劝，

「你也不小了，有什么多想一想不就想开了？做什么要离家出走？」

[多想一想就活不了了陛下。

我阿父回答他：「谁告诉你我离家出走的？我就不能去祭奠亡妻？

这件事以阿父死活不承认而结束，最后他云淡风轻地从皇帝那里讨了赏赐之后牵着我回家。

天子殿前六十六长阶，夕阳落下的金光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层，阿父抱着我回家。

我永远记得那一天，元和三十三年春，我阿父的这一次出走，原本是报了必死的决心的。

他抱着我的手在抖，很久平复之后，看着我笑：「我们小禾啊，还太小。」

我阿父，在我阿娘死去的第三年，言至首辅，却也才二十四岁。

我还很小。

可我阿父，也有那般长的路该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