姬焱回过头，望着这个被自己教导了十三年、如今早已是独当一面的、而今南州最为尊贵的女人，心里清楚这一次的谈话恐怕是会触及某些难以言说的秘辛。否则照晏惜的手腕，理应不会担心外室侍女的泄密。

她压了压心中的犹疑，依旧是很平静的，以一个臣属而非帝师的礼仪，恭谨地询问：“主君可是有何要务要吩咐？”

“倒不是要吩咐，只是安平有些疑惑，想请先生解答。”晏惜不慌不忙地将茶具收好，抬眼直直碰上了姬焱的目光，忽的粲然一笑，显出几分少女的俏皮。

可晏惜越是如此“谦恭”，姬焱就越是犹疑。安平，是晏惜的封号，类似于后世所取的表字，只有对长辈或是平辈时为显礼貌才会以此自称。可放眼南州，能让如今高居君位的晏惜以此自称的，除了祭祀时主持礼仪的望舒大祭司，再无旁人。姬焱一时摸不准晏惜的意思，只得斟酌着答道：“主君真是折煞臣下了。主君有所问，焱自当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。”说话时姬焱低垂下头，不再与晏惜对视，以示恭敬。

“先生不必如此拘束，只是安平对我晏族的一位主君，有几分不解而已，还望先生，不吝赐教。”隔着如缕如织的雾气，晏惜嘴角的笑容被晕染出几分缥缈。

“不敢，请主君示下。”姬焱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荡，目光只放在面前小小的茶盅上。墨绿色的杯壁映着浅绿色的茶水，浓淡交织，仿佛光影交错，使人目眩。

“其实也没什么，只是孤很好奇，舞晏君身上的凤羽纹，是生来就是七尾，还是……被天道抹去了两尾？”晏惜笑盈盈地看着身体陡然僵硬的姬焱，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回答。

凤羽纹，传说中晏君所独有的天赐之物，历任晏君的天资，以数九为顶，依次递减。

而晏惜口中的舞晏君，指的便是舞晏帝君晏妩生，也便是南州第十四代女君，第二任女部君主。其人天赋异禀，二十二岁时便得证大道，只可惜天妒英才，年仅二十九岁便溘然长逝。

但最令人啧啧称奇的，却是她身负七尾凤羽，天资却尤甚于第一位女部君主，身有八尾凤羽的华晏帝君晏娢。

见姬焱依旧默不作声，晏惜的嘴角略微勾起，悠然地抿了口茶以后，方开口道：“多少年来，那些人将舞晏帝君的事例当做‘天道酬勤’的典范，倘若他们知道……”

“您究竟想做什么？”姬焱突然抬起了头，硬生生地打断了晏惜的话，“您是想颠覆这个国家么？”一个被长久坚持的信仰的崩塌，足以毁灭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信徒。

晏惜嗤笑一声，眼中却是一片清明：“颠覆？焱妃娘娘的帽子未免扣得太大了些。安平可是很惜命的，不敢赴舞晏帝君的后尘。”

姬焱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神色，叹了口气：“容先生说的对，人心才是比权谋更难参悟的东西。”她抬手挥去面前缭绕的雾气，很慎重地，“是为了阿媱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