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只不过暂时,迷路了。
「三公子……你说的统统都不对……」
黑暗中,呼吸粗重。
他那双发红的眼眸死死锁着我,眼底那一点光晕,朦朦胧胧。
我抚上那双眼,放缓声音:
「三公子,我无法坦诚我的身份,或许,以后……以后的某一天,你会知道的。但,请你不要误会,三公子你在我心里,是……最好的人,不是什么烂鱼臭虾,不是什么浪荡纨绔,我找你,因为太想见三公子,太想靠近三公子,我只是,太情难自禁」
呼吸渐渐平缓下去。
那双山水眸,拨云散雾,微晕的光泽,透出澈亮的光。
「对不起,三公子,如果给你带来了困扰,我可以立刻离开……」
那凶狠的、充满戾气的吻渐渐停了。
黑暗中,沉默了很久很久。
他的声音很静:
「女师父……你不知道,我过去搞砸了什么……我毁了一切。」
我颤着手,轻轻抹他的眉:「三公子,过去了。」
他把我紧紧搂在身上,似梦呓般低喃:
「没有过去,我每晚……每晚都做噩梦。五万亡魂,每晚都在我的床前,哀号啼哭……」
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样的画面,沉痛地阖上眼。
「女师父,你知道吗?他们,有我的兄长、我的前辈、我的战友,他们死的时候,合不上眼,残肢断臂,幽冥谷到处都是血,涨潮一样,没到小腿……我每晚都要吃药,如果不吃药……我会疯掉的……」
原来他每晚睡得那么沉,是吃了药……
「三公子,不是你的错。战役失败,不能只记在你的头上……」
那年,三公子也才二十岁。
他摇头:「不,不是的。如果当时,我听哥的话,换另一个作战计划,就不一样了。是我自以为是、刚愎自用,因为我,他们才死的……」
「我应该把这条命赔给他们的。」
他苦笑:「我哥不让。他自己慷慨赴死了,却叫我苟且偷生……你说,我哥是不是很过分,对我就双重标准,那么多年了,我没有一次听他的话,最后一次了,我总不能不听了。」
我吻他的眉心:「三公子,你哥是对的。」
他蹭了蹭我的脸,低沉的、哀伤的声音:「他总是对的……可他又不知道,很累的……活着很累的……永无止境地悔恨,世人唾骂、羞辱,我就是一摊烂泥,任谁都可以上前来践踏一脚,他们都盼着我死,可我偏偏厚颜无耻,苟且偷生。我是这样可鄙可憎的一个人。」
「呵……女师父,你看,你根本就不知道三公子,是个什么样的渣滓。」
他凄凉自嘲地笑。
三公子不会哭,他只会笑,装若无其事。
世人都盼三公子死,他们恨毒了他。
可是,他们忘了,曾经三公子也保护了他们。
元和三年,三公子初任骠姚校尉,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,斩捕首虏过当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