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若婉抹去眼角的泪水,也不道破自己被柳叶滑过眼角的事实,只是低头道谢:“多谢郎君费心,奴婢先行告退。”
张浅墨瞧着眼前的人顾不上礼仪周到,慌乱的扯起裙角,一路分花拂柳,不由得心生好笑。
他素日见多了礼仪周到、行事规矩的世家小姐,如今见了这般莽撞的黎若婉自是觉得可爱,复又转念一想:自己的阿娘是否也是这般莽撞可爱的宫娥,只是不知这宫娥姓甚名谁,在哪个宫里行走。
想到自己的阿娘,张浅墨收起了面上的笑容,神情里也带了几分自嘲。
自己费尽了心思,求了祖母、央了姑母,终是如愿以偿入了宫成为金吾卫,可是诺大的后宫,谁人又是自己的阿娘?
黎若婉回到殿中,心如擂鼓,揣揣不得安息。
弹指一挥间,黎若婉已在这深宫中生存了多年。
虽然脱离了浣衣坊,不用再每日浆洗衣物,但却甘露殿最低阶的宫女,黎若婉只能谨小慎微,装憨做傻。希望众人对她不设提防,免得受人心生妒忌和陷害。
宫中的人都知晓黎若婉手笨人傻,不精于女红,不擅笔墨。
邢娘子看着她歪七扭八的字止不住叹息,白檀看着她绣的女红气的七窍生烟。
而她却对此毫不在意,只是一味的钻进厨房,学着做吃食和煎茶。
黎若婉总是省下日常奉例,请了元通出宫买了胭脂水粉,时常带着果子去讨好孝敬宫里的老人,细心观察她们举止和习惯,探听揣摩武则天的喜好。
这几年来,随着岁月渐长的还有她的厨艺和茶道,宫人和宦官们闲暇时,常来她这吃些果子,讨杯茶水。
黎若婉宛若一枝野蛮生长的藤蔓,不动声色的缠绕着往上攀爬,她悉心跟着邢娘子学习茶道和厨艺,认真揣摩武则天的喜好,从宫人宦官嘴里探听宫闱秘事。
她在等,等着好风凭借力,送她上青云。
她在等,等着一朝得宠,为长姐报仇。
而身在房州的李重润也在等,他在等回到洛阳的机会。
结束了每日的劳作后,在家人都深深的睡去之后,他捧了书卷挑灯夜读。
虽是便贬谪离京,远离了皇权的中心,可他依旧不敢忘记自己皇孙贵胄的身份,时时严苛要求自己,挤出事件来读经史子集。
只是不知为何,今夜捧了书卷在手,抬头看见那一轮明月,心却乱了。
李重润忽的念起黎若婉来,那个仿佛一只失孤的小鸟,在凶险的宫廷里颤栗不安的女孩,她慌乱的闯进掖庭,也闯进了他的心。
他离开洛阳时,听闻她成了祖母身边奉茶宫女,不知她是否安稳。
想到这里,李重润拿了手中的毛笔,画下了记忆中的那个女孩。
蔷薇花墙下,孤独瘦小的女孩呆坐在阶前,神思怠怠,惹人怜爱。
虽是与她分别多年,只是一抬笔、一闭眼,她的言笑晏晏依旧鲜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