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和他多年挚友，在他最狼狈时出现，陪伴他最失意的那些年，甚至他想要江山，他就为他谋夺江山。

那年他为他挡了三刀一箭，在最危险的时刻做了他一回替身。

那场腥风血雨里，他为此失去了爱妻幼子，左手受重创，从此不能提一点重物。

而他如愿以偿坐上了这个位置，却听信谗言与他离了心，把他赶到了贫苦的边关之地，他何止愧对他！

夏瑾握长枪的手一紧，却终是无言。

多年过去，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能言善辩、巧言令色、跳脱无赖却也霁月清风，风流不凡的云上君了。

岁月终是改变了他。

说起来人生还真是讽刺，当年是他千方百计，浴血奋战，助他爬上了这个位置，如今竟还是他千方百计，浴血奋战，却是为了再把他从这个位置拉下来。

那年梨花树下少年豪言壮语，如今却变成了远贤亲佞，沉迷美色。

这个错误由他酿成，便也由他结束了吧。

夏瑾始终在沉默，而戾帝还沉浸在悔恨中，徒留一室令人心窒的静谧。

外面遍地尸骸、血流成河。

里面帝王高坐、四面楚歌。

戾帝也没有去等夏瑾的回答，只是拾笔沾了朱砂，慢慢的写了三道圣旨。

罪己诏。

禅位书。

遗诏。

云上，朕欠你的，如今都尽数还给你，但愿来生，你还认凌舟这个兄弟。

也许是气氛太沉重，众人的呼吸声都不由自主的跟着放轻，以至于连笔尖与宣纸细微的摩擦声都显得格外清晰。

夏瑾终是开口。

“安乐那孩子很好，以后她也是我的女儿，至于皇子们，我不会伤他们性命，只是此生再无自由了”。

“多谢。”戾帝淡淡一笑，唇角却随之落下一道黑血。

夏瑾也是一笑，恰如当年知己、少年…

副将上前将三封帝王亲笔的圣书取下，立刻亲自前往中书省令其昭告天下。

而中书省的官员们集体认真品阅了诏书。

为了给新帝留下一个好印象，不至于被拎出去杀鸡儆猴，他们确定并无不妥后，以最快的速度下发至各地。

早没有人会在乎是否冒犯了戾帝的龙颜。

戾帝的两封最己诏和禅位诏书都写的情真意切，闻者流泪，但一比对戾帝生前的所作所为，却意料之中的没有换来什么宽容和赞美。

而遗诏唯一的内容，却是戾帝懊悔自己被美色所迷，责令他生前曾经宠爱无度的十多位美貌嫔妃为其殉葬。

此举表面自是赢得了无数赞美，但究竟是赞美戾帝“知错能改善莫大焉”，感叹戾帝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”，还是愤怒其到临死了还惦记着倾城国色，恐怕只有百姓心里最清楚。

越国戾帝的一生就在百姓怨声载道，皇宫血流成河，当年侠骨丹心的云上君举了清君侧之旗，后宫众嫔妃凄厉的哭喊声里画上句点，而京城之乱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