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歇燕高飞,暖阳斜照回。
两匹驽马拉着车舆,打着响鼻,温吞吞地回程。
道路两旁,蜻蜓上下翻飞,间或飞到龙首西渠点水,倒平添了无限生机。
房艾六人在马车畔步行,说说笑笑,浅谈《竹书》与《史记》相悖之处,细谈“禅让”是否真实存在。
这种事,其实每个人心中有自己的见解,谁也未必能说服谁,最多是各抒己见。
“依我看,竹书的时间更早,记载也更符合人性。人有了好处,第一个想到自家娃儿,这才是天性。”
“出于公心,将位置传承给别家人,也未必没有。但接连三次禅让,你信么?”
禅让这种事,一次或许能相信,接连不断,那就是在考智商了。
房艾的议论,还是比较中肯。
轿帘掀开,黄韵儿笑嘻嘻地插话:“我也是这样觉得,果然与房兄英雄所见略同。”
一旁的侍女有些紧张地探出头:“七娘子,贤淑,淑女。再这样,我会被家主打的。”
黄韵儿嘻嘻一笑:“晴儿别怕咯,爹就是装个样子,他很好糊弄的,撒个娇就没事了。”
晴儿苦笑一声,坐了回去。
那是你父亲,当然疼爱你;
可在我们这些奴仆眼里,那就是择人待噬的老虎!
好在康国的男女大防,虽有,却没那么变态。
黄韵儿虽无须科举,文学造诣却着实不低,隔三差五的开口,能与房艾搭个有来有回,什么烽火戏诸侯之类的典故张口就来,还能证个真伪——虽然求证得不怎么严谨。
康国没有女子参加科举的先例,可有女子做官的先例。
开国某位公主,可是指挥千军万马,独自开府建牙的。
从那时候起,大康在皇宫之外就一直有女子为官,只是不居高位而已。
再加上黄韵儿优越的出身,“女子无才便是德”的屁话可以抛一边去了。
虽然没有什么暧昧的气息,但这样和谐的青年男女交谈,确实羡煞人——比如说房艾的两名同伴。
黄韵儿身边,无论是车夫还是随行的护卫,都孔武有力,步履间隐隐有府兵的风采。
房艾能感觉到,护卫黄韵儿的,应该不止这些力量。
怎么说这位也是并州黄氏的小娘子。
想动歪心眼,那是赶着投胎转世。
马车突然停下,护卫的横刀出鞘。
“七娘子,又是杨婆儿的子孙。”
房艾能够感觉到,即便是世家出身,黄韵儿一行人对前面五个半着戏装、完全堵住去路的汉子仍有忌惮。
“杨婆儿是谁?”
房艾面带不屑地挑眉。
黄韵儿厌恶地皱眉:“当今皇帝对戏曲痴迷,不仅在太极宫后兴建梨园,还将太常寺所辖太乐署、鼓吹署搬入其中,自称梨园祖师,乐工尽数为梨园子弟。伶人杨婆儿,被封昭武将军,伶人一朝得势,就飞扬跋扈了。”
“所谓的儿孙,当然不是亲生的,好些还比杨婆儿年长呢。这是学了内侍省那些宦者的毛病,到处拜父亲、爷爷。”